曾仕强教授关于“《道德经》是给高智慧的人读的,要读懂《道德经》,最好先读《论语》”的观点,在传统文化爱好者中引起了广泛共鸣。这一主张并非厚此薄彼,而是基于两部经典的内在逻辑、思想特质与认知规律,为学习者指出的一个切实可行的治学路径。它深刻揭示了中华文化两大支柱之间的互补关系与进阶顺序。
从思想体系的建构与认知顺序来看,《论语》所呈现的是一种“由显入微”的入世智慧。它立足于具体的人伦日用、社会规范与道德实践,通过一个个鲜活的对话场景和行事准则,为学习者搭建了一个稳固的、可感知的伦理与价值框架。孔子讲“仁”、“义”、“礼”、“智”、“信”,讨论君臣父子、修己安人,这些概念相对具体,贴近日常经验,易于理解和践行。先读《论语》,如同先打下坚实的地基,建立清晰的人间坐标与行为尺度。
反之,《道德经》的思想则呈现出“由微至显”的超越性特征。它直指“道”这一宇宙本体与终极规律,其话语体系高度抽象、玄妙,充满辩证思维与反向智慧。如“无为而无不为”、“上善若水,水善利万物而不争”、“反者道之动”等核心命题,往往需要读者具备一定的生命阅历、思维深度和超越具体现象的抽象能力,才能有所领悟。若无扎实的入世根基与对常规伦理的深刻体认,直接进入《道德经》的玄妙之境,容易流于空泛的玄谈,或产生误解,甚至可能将“无为”误读为消极避世,将“不争”曲解为放弃努力。
二者在文化功能上存在一种“立”与“破”、“经”与“权”的辩证关系。《论语》侧重于“立”,即确立社会与个人的基本规范、价值取向和进取精神,所谓“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”,提供了积极入世的行动纲领。在建立起这套对世界的基本认知和积极有为的人生态度之后,再读《道德经》,其“破”的智慧——即破除执念、消解僵化、回归自然、洞察事物反面与循环的深刻思想——才能发挥其应有的升华与平衡作用。它教会人在积极进取的同时懂得“持而盈之,不如其已”;在恪守规范的同时明白“大道废,有仁义”的深层反思;在拥有智慧的同时警惕“智慧出,有大伪”。这种先“立”后“破”、由“经”入“权”的顺序,符合心智成长的规律,能使人既不失脚踏实地的根基,又能拥有高瞻远瞩的视野与从容淡泊的心境。
从实践指导意义上看,先《论语》后《道德经》,符合“下学而上达”的修为次第。《论语》教人在具体事务中磨砺心性、修养品德,这是“下学”的功夫。在此过程中积累的困惑、遇到的瓶颈(如努力为何未必成功、规则为何有时僵化、人际为何复杂难测),恰恰成为深入理解《道德经》智慧的最佳契机。《道德经》则从更高维度提供了解答与超越的路径,让人在深刻理解规律(道)的基础上,达到“上达”的圆融与通透。有了《论语》的实践体悟作为底衬,《道德经》的深刻哲理才能真正被“激活”,内化为个人更高层次的处世智慧,而非停留在文字层面的概念。
曾仕强教授的建议,蕴含着对中华文化精髓的深刻洞察与对学习方法的精心设计。它提示我们:《论语》与《道德经》并非对立,而是相辅相成、循序渐进的完整智慧体系。先以《论语》植根于现实的土壤,培育健全的人格与社会责任感;再以《道德经》升华至天道的高度,获得超越的智慧与心灵的从容。这条由入世而超脱、由具体而抽象、由建立而解构的阅读路径,或正是叩开中国古典哲学至高殿堂的一把合宜的钥匙,引导学习者稳步攀登智慧的高峰,最终达成“极高明而道中庸”的完满境界。